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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命的第一要义是瞎

时间:2022-03-07 18:02|来源:网络|作者:admin|点击:



我生活的那个时代,科学民主,列强环伺。我问师父,咱们这一行还有出路么?

师父说,科学民主,定不了天下人心,你学好本事,行走江湖一样能吃香喝辣。

我看见每天都有人来须弥山里求卦,其中颇有些讲求科学,反对迷信的进步青年,原来他们也跟普通人一样,会对未知有迷茫,有恐惧。

我问师父什么时候开始传我算命消灾之术,我想行走江湖,呼风唤雨。

师父笑呵呵的问我,你知道一个算命先生,最重要的是什么吗?

彼时我五岁,对算命却一概不知。师父又笑,慈祥和蔼道:“算命的第一要义,就是得瞎。”

说完这句话,师父就戳瞎了我的双眼。

我操他大爷。

须弥山上,只有师父和我两个人,我作为一个瞎子,年纪又小,师父还常常下山一日一夜不归,我很忧郁。

我问师父,我究竟是不是你亲徒弟?师父很淡定的回答我,说你是我的亲徒弟,寒冬腊月,我从雪地里把你捡回来的。

这句话我怎么听怎么不舒服。

在我八岁那年,我那个丧心病狂,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渣师父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。

他决心送我一个瞎子去山下读私塾。

且不是盲人学校,而是洋人的学院,不仅有四书五经,生物物理数学化学体育都有。

一天八节课,早晚两自习。

我给了师父一个微笑的表情,问他:“您真心觉得我出去可以活着回来么?”

我听见师父面部肌肉的纹理,那该是他嘴唇上扬,同样露出的微笑,师父说,你不仅得回来,还要在年末的考评之中拿个优,否则你就只能继续当一个瞎子。



我精神一振,原来我的眼睛还能治好?

师父摇了摇头,继而才想起来我看不见,补充道:“你眼睛虽然治不好,但是我可以给你开天眼。”师父说得有点玄,但我还是去上学了,我在须弥山上待了八年,很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。

哪怕我其实看不见。

但我没有告诉师父,从我瞎了的那一刻起,我的感官开始变得格外灵敏,我能听到远山上的花开,也能嗅出冬天雪与霜的不同,甚至我的手指抚过罗盘,都能感受到指针微微的颤动。

师父教我的算命手段,或多或少也学了一点,年末私塾测试,我能推算祸福,挨近成绩好的同窗,听一听他笔下的答案,总能名列前茅。

当我回须弥山,我很想知道师父拿什么给我开天眼。

我在学堂起了生平第一卦,向东首第三排安然落座,然而事情总有变数,后来我才发现身边的同窗并非什么安分学子。

同窗是个姑娘,闺名唤作苏叶,气清香,味微辛,乃是驱寒解毒的灵草。

苏叶同学是个医生,名字也来源于苏叶这味药,上课的时候银针在指顾间翻飞,初时我还以为她要绣花,听着又不像。

笃,笃,笃。

这声音,不好说,听着有点疼。

后来我才知道,这姑娘随身带着个木人,银针刺穴,闭着眼都在练。我问她你这么拼,想练成什么模样啊?

苏叶一扬头,我猜她的神情一定很傲,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,她说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医生,活死人,肉白骨,回魂续命。

我咧嘴一笑,指着自己眼睛道:“神医,我五岁那年就瞎了眼,你给我看看?”

苏叶惊疑不定,

小眉毛皱起来,我又猜她现在肯定很可爱。

苏叶看了我半天,皱着的眉毛还是没松开,她说你骗我的吧,你眼睛不像有毛病啊。

“我还以为,纵然能瞒过学堂里所有人也瞒不过你,没想到苏神医也看不出来啊。”我暗暗一笑,失魂落魄状转过身去。

苏叶嗔了,我隐约能听到她微皱的小鼻子,她一把拉过我,一股香气猛地扑面而来。这小妮子恨不得趴我脸上,鼻子贴着鼻子,要看个究竟。

“谢瞳,苏叶,你们两个在干什么?!”

讲台上,先生拍案一声喝,我不用起卦都知道自己要完蛋了。

当时我毕竟才八岁,所以这一卦起得不准也实属正常,是福是祸,命中自有定数,我遇见苏叶,绝对不是故意的。

“你要相信,我是个瞎子,瞎子怎么会贪图你的美貌呢?”

这是很多年后,我对苏叶的解释,不管她信不信,反正我是信了。

而在我们初见的那天,先生罚我们去门外蹲马步,我知道苏叶一直狐疑的看我,看我避过所有障碍物,像个明眼人般停在门外。

苏叶恶狠狠道:“谢瞳,你骗我!”

我很无辜的回头看她,说不信你找个手电筒,对着我的眼睛拼命照,我如果眨了一下眼,任凭处置。

苏叶信了,但是不服,问我是怎么瞒过这么多人,又是怎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?

“我能听到风的声音,风从天际吹来,经过桌椅板凳的时候沙沙作响。书本上的油墨有是有香味的,一笔一划都有凹凸,你轻轻摸过它们,就可以认识它们……”

苏叶缓缓张开嘴,不可思议的看着我。

我伸出手,轻轻摸上

了苏叶的脸,这个举动让苏叶念叨了很多年,充分认定我从小到大都是个流氓。

我信誓旦旦,保证说当时只是好奇,想“看看”苏叶是什么模样。

八岁的苏叶又信了。

此后的十年里,我也不知那一卦算的究竟准是不准,有苏叶天天拿各种针扎在我眼眶周围,痛,并快乐着。但我一直没能得个优秀的考评,门门课都是压着及格线飘过,师父便也从未提过给我开天眼的事情。

在我十八岁那年,师父离开须弥山,说要去办一桩大事,了多年夙愿。

师父说,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管你的衣食住行,去江湖吧,呼风唤雨,改天换地,都看你的能耐了。

我一把拽住师父的长袍,无神的双眼定定瞪着他,“你就准备这么走了?”

师父愕然道:“不然呢?”

“眼,我眼你还没开呢!”我指着自己那俩眼珠子,内心深处觉得师父不会这么绝情的,“师父,我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,拉扯长大的娃啊!”

师父没有说话,我猜他一定很凝重。

实则师父是一脸嫌弃的看着我。

师父对我说,这么些年,没给你讲清楚门规,我们这一脉,泄露天机总会难逃天数,所以代代相传,都要身残志坚。

身残,故能瞒天,志坚,方能过海。

我若有所悟,松开紧抓师父长袍的手,从师父身后绕到师父身前,抬头一巴掌摸到他的脸上。

师父脸黑道:“你在做什么?”

“我想知道,师父什么地方残了啊。”我认真摸过师父的脸,还想继续向下,师父拎我如鸡仔,一把丢飞下去。

半空中,我听见风声呼啸,师父大步下山,步步都是机缘,步步都是筹算。

噗通声响,

我落地一跪,送师父出山。

离开须弥山后,我跟苏叶到了安城,安城是个小地方,我们到安城之后,来往的行人却越来越多。

这几年间,我们开了一间医馆,名叫飞天神医馆,我在医馆门前摆着算卦小摊。神医与神棍,这样的组合更会吸引不少路人。

特别是这个神医还特别漂亮,妙手回春,名花解语,搞得我平白多了不少情敌。而鄙人作为一个神棍,在这个时代饱受摧残,时常会有些进步青年,过来责骂我封建迷信,败坏风俗。

每当这个时候,苏叶都会淡淡扫那些人一眼,说如果你们再敢刁难他,以后你们家中有谁生病,我一概不看。

进步青年们便憋红了脸,说医者仁心,你怎么可以这样!

苏叶翻个白眼,理都懒得理他们。

后来我替一个来此的少年断命,他南下北上,做了大帅的副官,千军万马浩荡回城,说要答谢算命的先生。

在他回城的三天之前,我听到风中有命数飘摇,悄然卜了一卦。

卦象显示,故人将至,大劫已起。

我对苏叶说,这是完犊子了,要不咱们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吧?

苏叶皱起眉头,说谢瞳你至于么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实在不行我护着你。苏家世代行医,每一代人都几乎能起死回生,没人敢杀苏家人的。

我捂住苏叶的嘴,郑重道:“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讲,我算命这么多年,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,每当有人说出这种话,他的命数就会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。像什么过了今天就没事,打完这一仗就回家,简直可怕。”

苏叶看着我严肃的表情,

弱弱的点了点头,“那我……收回?”

“我觉得,最好还是跑路,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,但有些麻烦能躲就躲。”我顿了一顿,有点紧张,“而且……我觉得咱们……也是时候见见家长了,你说对吧?”

苏叶本来坐在药柜后的长椅上,闻言霍然而起,我听见她眉睫闪动,眼皮张开,想必是瞪大了眼睛。

很心虚,很古怪。

苏叶支吾道:“谢瞳,你,你说什么呢,你只是我的一个病人,我治不好你才让你一直跟着我的……见什么家长啊?”

心跳不对,这姑娘言不由衷,言不由衷,必有苦衷。

我算命听相有些时日,明白人人都有苦衷,此时微微一笑,察觉到对面的姑娘又慌又乱。

苏叶红了脸,急着摆手道:“当然,我也不全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没有那么喜欢你,最多,最多有一点点喜欢你……”

一个拥抱,万籁俱寂。

我轻轻将苏叶抱在怀里,贴着姑娘的耳朵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事情,什么时候想说,就什么时候告诉我。”

苏叶的双手紧紧抱过来,脑袋在我肩头上拱了两拱,我感到她有些恐惧。

我不太明白,为什么见她父亲,会让她这样恐惧。

“谢瞳,我们哪都不去,就待在安城,好不好?”苏叶贴在我耳边,像是快要哭出来,我不太能理解,但她既然不想走,我当然会留。

推演过这么多人的命数,我早明白行走江湖,没有人可以呼风唤雨,观星测命,十八年山中岁月,为的只是不想走的时候,我可以不走。

我所能做的,只是为一个人遮风挡雨。

林江当年来安城的时候,冻得像条狗,我与苏叶将他半拉半拖拽到药堂的时候,这

小子还能笑得出来。

林江一笑,红口黄牙,“给我来碗酒,越烈得越好,我一口酒就能活过来。”

我跟苏叶对视一眼,给了他一碗酒,喝光之后他大笑两声,嘎嘣晕了过去。

苏叶指着他冲我说,以后你要是冻成他这样,千万别跟他这样喝酒,一口下去,能死一半。

我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林江,又踢了两脚,林江浑然不动,果像个死人。我抬头,问苏叶道:“那这个家伙……我们怎么办?”

姑娘笑起来,颇有些狡黠模样,伸手朝自己一指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,本姑娘又是什么人,飞天神医馆,本姑娘是神医。别说他半死不活,哪怕他死干净了,本姑娘照样能救他活转。”

我如果眼珠能动,一定翻她一个白眼。

就这样,林江被我们救活了,赖在医馆里,非说要打工还债,不还清医药费,绝不离开。在我表示了对他蹭吃蹭喝的怀疑,和苏叶对他医药费的估价之后,林江沉默下来。

“这么说,我就算在这里干一百年,也还不了债?”

“嗯,还喝酒吃肉,很费钱。”我很认真的对林江说,“年轻人,要看开一点,这个世道救人一命没你想的那么重要,想去什么地方就去吧。”

林江似笑非笑瞅着我,说听说你是个算命先生,不如给个意见,我去什么地方能有机会还你们?

就这么着,林江南下北上,几经波折,还是成了个前途无量的人物。

回城那天,又是寒冬,锣鼓喧天,几百号亲兵齐声呐喊,说谢谢先生赐卦,请谢先生出山!

一遍又一遍,回荡在安城周围。

安城百姓交头接耳,想出去看看却又不敢,只能把目光放在南大街

尽头的飞天神医馆中。

“那个谢瞳……真是个神准的算命先生?”

“这位大哥,咱们要相信科学,算命是迷信,迷信怎么能准呢?”

一两句闲言,四五句冷语,随着风声和呐喊传到我的耳中,我看了眼苏叶,苏叶低头摆弄着针。

林江在对面坐着,一身军装,要了碗酒,一如三年之前。

林江说,我们大帅得知安城有你这号人物,很感兴趣,想让你做一个随军参谋。

“你们大帅,是怎么知道我的?”我的手放在罗盘上,闭目摩挲。

林江顿了一顿,望着我,我听到他胸腔里的气凝起来,沉声开口道:“如果我说我不知道,你信不信我?”

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仍旧摩挲的罗盘,“在你来之前,我卜了一卦,卦象显示你将带来我命中大劫,自古算命师不能自算,我不知怎么消灾解难,不如你教教我。”

这句话说完,我本以为能听到林江身上会有反常,却发现他始终平静。

而正在整理药材的苏叶,闻言有停滞和微微的颤抖。

我有些失神,不太明白苏叶的反常是因为什么,林江的镇定又是因为什么。

林江告诉我,真的不是他提起的我,有一天大帅突然问林江,是不是在安城遇到过算命的高人,大帅目光灼灼,杀伐果断,林江只能应了声是。

随军参谋,也没什么不好,这个世道谁不是讨口饭吃。只不过,我不想吃这位大帅锅里的饭而已。

“你们大帅倒行逆施,巧立名目,在安城收税都收到了2017年,一两年后,他的气数就要终了。你是武人,出而带兵,借他的势,势倒之后你还有再上青云的机会。我是算命师,跟

在他的身旁,不能,也不想挽救他的败局,到时候一枪毙命,死的是我。”

我放下罗盘,医馆内落针可闻,林江静坐在那里不说话,苏叶站在药柜前,拿着药材忘记再摆。

“你现在还觉得,请我出山,是报恩的方式么?”

风从安城的街上刮过,凛冽呼啸,像是要把一切都冻得再无生机。

林江说:“既然您已经算到这些,为什么您还不离开安城?”

苏叶的手一抖,药材坠落到地上。我缓缓起身,走到苏叶身旁,弯腰将药材捡起来,递给她微微一笑。

姑娘眼睛里有泪,这是想哭。

我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,说你哭什么,那大帅不是什么好东西,我算不到怎么替自己消灾解难,但能算得出怎么让那大帅灾祸临头。

一个合格的算命先生,不仅要通人心,更要见天地。有时候指点命数,个人的气运上合天机,便会引来重重变故。

通常说的霉运好运,便是这个意思。

林江说,如果我不能带你回去,恐怕城外的亲兵就会冲进来,强行带你走。我先一步进城,本来是想劝你走,但是你既然想反杀,我估计我得跟你一起完蛋。

我笑了笑,对林江说你不用担心,你们那个大帅喜欢有性格的人,回去告诉他,他不亲自来请我,我不会追随他,如果他用强,大不了我自尽,他命数将终,我写封信给他,他不敢不来。

林江狐疑道:“你写信……能写什么?”

“你家大帅的出生年月日。”

林江喃喃告诉了我。

我扬了扬眉头,罗盘放稳,破指画符,便要凭空起卦。

须臾,我一挥而就,把大帅的生平和家眷,以及未来会遭遇的境况

都写了下来,递给林江。林江抖着那封信,欲言又止。

“有什么话你就说。”我晃着手腕,回头看着药柜后正发呆的苏叶。这姑娘绝对有心事,林江走了之后,要跟她好好谈谈了。

林江看我若无其事的样子,犹豫了许久,终于把话说了出来。

“这些年我走南闯北,也打听了些算命师的事情,算命师从不轻易起卦,每次起卦,都是泄露天机,都会反噬自身……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么?”

我有分恍惚,从上学堂开始,我已经当起卦为常事,似乎没有什么反噬的力量找过我。

林江看到我的境况,忍不住又开口道:“我听一位老先生说过,算命而不遭反噬的,只有一脉,那一脉有种古怪的方式,能将反噬的力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……同时,承担反噬力量的人,也会得知算命师测算的所有信息。”

“所以这种方式……一般都用在师徒之间,代代相传。”

我心中一震,下意识想起卦算师父,却发现十八年须弥山相处,师父从没有留下一分痕迹。

北风卷地,我又忽然想起师父下山之前对我说过的话,我抬头,面对着林江,调动周身的气机与血液,对他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场。

我问他,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,算命师中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规矩,要算命者必须身体健全?

震慑之下,林江下意识回答,这些都是从前朝钦天监老者口中听闻,那老者说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,像是被神怪钦定的命数。

“至于规矩……从来没有什么对算命师身体健全与否的要求。倒是那一脉算命师中,每一代的徒弟,身

体都有不健全的地方……”

我深吸口气,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。

林江走后,我关紧医馆里的门窗,生火取暖,苏叶脸上还有勉强的笑,我忽然有种恐慌。

如果师父都不能信任,苏叶呢?

我想找苏叶谈一谈,苏叶却只是问我,这一劫你能不能过得了。

我听得到她的关心,却也听得到她的担心,我叹口气说,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安城,或许这一劫我可以过得简单一些。

苏叶咬着嘴唇道:“如果我不想说呢?”

空气突然的安静,我沉默片刻,还是笑了,“没事,那就不说。”

苏叶看着我,眼眶中有涟涟的泪水,姑娘突然笑了,过来将我一把抱住,火焰正暖,医馆内春意渐浓。

那一天,我跟苏叶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。

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起了一卦,算苏叶的前尘,算我们的后来,算她的父亲与她的祸福。

我连根毛都没算出来。

那封信最终还是送到了大帅手中,军威浩荡,大帅亲自来了安城。那些鼓吹科学的进步青年也都闭上了嘴,目光复杂的望向医馆。

我知道,如果过得了这一关,我的生意一定会更好。

大笑声随着狂风卷开了医馆的木门,大帅大步流星进了院落,军服上缀满徽章,笑得颇有些狰狞。

我听见林江站在大帅身后,在他两侧还有其他的副官与亲兵。

大帅眯起眼睛,笑着抓起我的手,对我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慰问,大意是说先生您算的真准,但我更喜欢的是您有高人的风范,像您这样的高人,不能为我所有那就一定会为我所杀了你看着办吧。

我皱着眉,说大帅啊,

这事有点难办。

大帅还在笑,眯起来的眼睛里都是杀意,“怎么个难办法呀?”

我眉皱更紧,从大帅那抽手回来,“刚才与大帅握手,察觉到大帅的掌心纹路,这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命啊。”

大帅的脸遽然沉下,冷笑道:“先生放的这是哪门子屁啊?”

我叹了口气,像是沉思良久的模样,终于恍然道:“我想我知道大帅的症结所在了!方才我就一直在想,大帅兵锋所到,无不披靡,怎么可能会大业不成呢?但是命数如此,在下靠这个吃饭,也不可能看错,仔细想来,定然是大帅您的身子出了问题!”

大帅一愣,没有料到剧情的发展方向是这般。

我暗暗笑了一笑,计划很简单,现在只等我老婆苏叶出马,神医不仅能活死人,更能死活人。能把好人忽悠瘸了,也能把大帅忽悠成病患。

久而久之,假病也便成了真病。

病来如山倒,来不及大帅做些什么,就会一命呜呼,任谁也查不出问题。

想想我真是个天才。

在得知我夫人是苏家传人之后,没有人对苏叶给大帅诊病存疑,特别是苏叶出场之后,对那几个副官的病症一一点明,更让所有人信服。

我偷偷给苏叶竖了一个大拇指。

苏叶没理我。

苏叶看了大帅半天,说:“大帅,您一点病都没有。”

我竖起的大拇指僵在那里,我再一次感觉到空气突然的安静。

十一

“如果有人诈称大帅有病,一定是想趁诊病之机,让大帅真的得病。”

我觉得当年在须弥山上,师父不仅戳瞎了我的眼,那一击还附带了攻击特效,在未来的某事某刻,

会混乱我的听力。

当大帅朝我举起手枪的时候,我知道我他妈的并没有听错。

苏叶低着脑袋,不敢看我,我听见子弹上膛,感觉自己命不久矣。

大帅狰狞笑着,说你骂老子命数不好,算没算过你自己的命,你跟老子,究竟哪个先死啊?

“说对了,我就不杀你。”

风吹动我身上的长袍,猎猎作响,我的眼前一片黑暗,听力也变得没那么好,像是有一股气堵在胸口,难以自持。

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我一个人,我想张口问苏叶,这是为什么,最终还是作罢。

我笑了笑,冲大帅道:“你说你妈卖批,你他妈肯定比我死的早。”

大帅怒了,手指一动便要开枪杀人,背后突然抬起一脚,林江出手发难。

南上北下,不仅见闻多了,更多了一身功夫。

林江一脚踢翻大帅,抬肘撞推左边副官,旋即低身扫腿,有子弹在他头顶飞过,打在门柱之中。

木屑纷飞里,林江已扫倒一人,手枪在手,指在大帅头顶。

动若惊涛,不动如山。

大帅又笑起来,举起双手,说林江你这是做什么,我跟谢先生开个玩笑,你至于这么激动么?

林江不看他,望着我,一字字道:“欠你的命,我还了,那碗酒如果有机会,我请你再喝。”

我失笑出声,继而笑得声音越来越大,鼓掌赞了他一句好汉子。

“但是这个世道上,好汉子未必有好下场。”

一个我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,我又敏锐起来,听见苏叶的颤抖,大帅的兴奋,还有林江的不明所以。

我师父出场,一身长袍,灰白的胡子与长发。

林江警惕道:“不想大帅死,你就不要过来。”

师父点了点头,抬起手,

手里一把枪,砰然射向大帅的头颅。

噗。

像是银针扎进木人,很轻的一声响,大帅脑浆迸裂,嘴角还挂着阴狠的笑,人已经魂飞魄散。

院落中的兵马紧张起来,纷纷拿枪对着师父。

师父不动声色的挥一挥手,一圈士兵忽然软倒在地,瞪大了眼睛,以为自己遇到了鬼神。

“我不是鬼神,我只是姓苏,懂用药用毒,我是苏叶的父亲,那个你算不到的人。”

十二

寒霜凝枝,呼气成雾,师父在遍地尸体中一步步走来,不知为何没有倒地的林江握紧了枪,固执的一步不退。

我喊他,说林江你给我回来,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,我已经计划好了,你不要再添麻烦!

林江说,不行,我还有一碗酒没有还你。

我颇为无语,转而对着师父,无奈问道:“师父你做了这么多,现在能告诉我原因了么?”

枪在师父手里,师父泰然自若,高人做派,说当然可以。

师父说,我骗了你,我们这一脉,不是要人身残志坚,而是注定有一个残废的徒弟。

从很久以前,算命师发现窥探天机将遭反噬,便有算命师开始筹谋对抗反噬的方法。终于,有一个天师出身的算命先生,精通巫医两道,斩下自己的臂膀,几经祭炼,精血喂养,以魂灵气运寄托,竟让那臂膀成了孩童模样。

而那个孩童,便将替代他成为天谴的对象。

师父说到这里,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他说如果事情只发生到这里,承担反噬的就会是你,然而天机眷顾,几百年前曾有一个算命师,不忍自己的徒弟受苦,想重新祭炼,让那孩童没有痛苦的消散。

没有想到,

那孩童是他的气运魂灵肢体所化,祭炼之后,又回到了他的身上。他那徒弟虽小,但也经历了部分人间情事,回到他身上之后,虽然断肢不能重续,却多了些别的功能。

“他断的是牙,重新祭炼之后,铁口直断,言出法随。”

我心中一动,隐约猜到了师父的意图。

“从那之后,便有算命师反其道而行之,祭炼出自己的徒弟,但却让自己承受反噬的痛苦,让自己的徒弟活得时间越来越久,最后祭炼回体内,能获得莫大的好处。”

师父面对着我,诡异笑道:“其实为师也是个瞎子,你就是为师的眼,你经历世间百态,见过高贵与卑微,有过背叛,有过信任,再有爱恨情仇,重新祭炼回为师体内的时候,为师便可开天眼,见天机。”

我恍然大悟,又皱眉问道:“师父,那如果你死了,我是不是也会随之而亡?”

师父哈哈笑道:“不错,所以现在只有我杀你,你不能杀我。”

我笑了笑,转头面向苏叶道:“媳妇,那不如你再问问你爹,如果杀了我师祖,他会怎么样?”

师父的笑容倏然僵在脸上。

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,也不敢看人的苏叶嫣然一笑,像是多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搬开。

师父直勾勾的“盯”着苏叶,面部有筋肉抖动,厉声喝问:“苏叶,这是怎么回事!?”

“吓唬一个姑娘,师父你已落了下乘。”

我淡淡笑着,将药柜一翻而倒,里面露出的并不是药材,而是一具留着长发,身着青色长衫的明代尸体。

“哦,这不是尸体,这应该是……师祖,对不对?”

十三

在苏叶很小的时候,师父收养了她,跟苏叶一起被收养的,还有其他女孩子。

能行祭炼之术的,都是杏林高手,苏家的名声不假,自然没有人怀疑我苏家跟算命师有什么关联。

在我们即将从学堂毕业的时候,师父带苏叶见了一幕人间惨剧,师父把跟她一起养大的女孩用刀片片剐死,布阵滴血,撒药祭炼,将这些女孩炼成人药,喂给了那具“尸体”。

“我养你们这么大,在你们体内种下了无数的药,只为了今天能保这具尸体存留生机。如果你不乖乖听话,跟她们便是一个下场,但是你只要听我一次,事情就都有转机。”

所以我猜,其实师父你跟我一样,都是被人祭炼出来的产物。但是你比我厉害,察觉到了这一点,并且让师祖永远沉眠,甚至活得更久,你一直逍遥到了现在。

我轻咳了两声,微笑对师父道:“这……就是那天晚上,苏叶对我说得话。为了让我经历更多的波折,感受背叛与仇恨,师父你当真是用心良苦。但是你忘了,爱恨情仇,相克相生,随时会有一种力量修改你的剧本。”

虽然我看不见,但我猜师父这只单身狗脸一定很黑。

师父笑了起来,我听见师父摆头,面向着我身前一头雾水的林江。

砰!

我丝毫没有反应过来,就听到一声枪响,我听到师父手指微动,扣动扳机,子弹离膛而出,射进林江的眉心。

鲜血溅在寒枝上,霜白与血红相映成辉。

我脑袋一阵发晕,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
师父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,淡淡笑了笑,抬起手枪,又对准了苏叶。

“原来爱恨情仇,你到现在还不懂什么是仇,我杀了他们,再杀你不迟。”

我嗓音干涩,像

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,我问师父,你敢开枪,难道不怕我杀了师祖么?

师父扬声大笑,说如果你师祖这么容易死,这些年你以为我不敢杀他?我都能以自己的精血祭炼出你,早就不是他的傀儡了,我杀了他,把他也祭炼成我身体的一部分,才能成就我自己!

“我发现他跟我一样,都是别人的傀儡,我只能先杀他,再祭炼……但我杀不了他,千百年我都杀不了他,你怎么杀得了!”

大笑声中,我预感到师父要做什么,纵身一跃,那一瞬间我仿佛睁眼看到了天地,看到了天机,子弹的轨迹连着命数,砰然一声响,崩断了苏叶的线。

噗通一声,我倒在地上,苏叶面带微笑,就倒在我的身旁。

我还能听见苏叶的话,苏叶在临死前,心里想告诉我的话,她说谢谢我,让她不再害怕,让她敢面对这个世界,真正活过一回。

她说,我就你这么一个男人,替你死了,没什么可惜的,你可千万别哭太惨。

我睁着眼睛,适应了天地的光线,头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看到与伸手摸到,还是有所不同。

原来苏叶,这么美。

“你……你能睁眼看到东西了?”师父声音颤抖着,我听得出那是压抑已久的兴奋。

或许我能看到东西,对他来说就是达到祭炼的最好时候了吧。

但我已经不在乎了,我在苏叶身上摸到一根针,闭了闭眼,不让眼泪流下,否则一会儿见到苏叶,很丢人的。

我起身,纵跃,来到那具尸体之前。

银针落下,枪声响起。

我闭目,等待着与苏叶魂灵地府相见。

然而……我没死。

而且……我还活了。

十四

事情是这样的,那根

银针落下的时候,离我眉心只有零点零三公分。

我很惊恐,一刹那间蹦起来,又发现子弹离我脑袋也只有零点零三公分。

我看到这幕场景,忽然明白过来,纵声长笑,伸手夹住了那颗子弹。

不错,夹住。

随即我拍了拍那个忍住泪,要拿银针刺死自己的家伙,咧嘴一笑,“行了,你师祖我回来了,一切都不用怕了。”

师祖笑得很灿烂,哪怕看到苏叶的尸体,看到林江的尸体,都笑得很灿烂,灿烂的笑容之下,千百年间在脸上的腐皮褪尽,赫然是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。

我手里还拿着银针,愕然无语。

师父手里还拿着枪,更是惊恐莫名。

师祖笑了笑,颇有些唏嘘的对我说道:“其实,咱们是一个人,当年……哦不对,就是现在,苏叶和林江死后,我暴走了一次。你睁开眼都能看到天机,其实你已经能躲开子弹,师父杀不了你,你能杀你师父。”

“杀了师父之后,我一心想找个法子,复活苏叶和林江,然而等我学成活死人肉白骨回魂续命的本事……他们两个已经连白骨都不剩了。”

“好在那个时代,已经有叫时光机的玩意,我偷偷去坐了一次,结果那是个半成品,没做好,我去到了明朝。到了那里我才发现,祭炼这门本事还没出现,我又只好一次次的实验。终于年月差不多,我也知道师父该出来的,但是我试过很多遍,没有一个祭炼出来的人会长成师父的模样。”

“终于有一天……”

师祖叹了口气,很悲伤,很沉痛,很不好意思。

师父披头散发,不断开枪,嘴里大喊着你不要说,你不要再说……

师祖还是说了。

“我忍痛……

把我的小丁丁割了下来,祭炼完事,发现真是这货……”

咔。

手枪没子弹了,气氛很尴尬,虽然我刚死了兄弟和媳妇,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
师祖扶着额头,另一只手里一把子弹,“所以我不是被这货阴谋得逞封了起来,我只是睡一觉,等你再度出现的时候,我就会被唤醒,只是没想到出现的时机这么惊险……”

我想了半天,既然身为师祖的我已经能回魂续命,为什么惊险?

师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,说你是不是傻,如果你死了,算命师不能自算,我续不了你的命,到时候我的小丁丁在那,复活了苏叶能干嘛?

我顺着师祖的手,看见了被气哭的师父,忍不住又是一笑。

师祖挥了挥手,子弹呼啸,师父被砰然爆头。

“这么多年,祭炼了这么多徒弟,为了你们俩人的事……我也是沉痛得很啊……”

师祖看着地上的苏叶与林江,散漫的笑容仍在,喟然一声叹里,却有我难以捕捉的唏嘘与情绪。

很多年以后,林江常来我们家蹭饭,每次都只带一碗烈酒,酒足饭饱,就来问我算命师如何祭炼分身。

我想起师祖的喟叹,撇了撇嘴,说这门手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

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师父,搂着苏叶颇为感慨,说如果没有师父,或许也没有今天的你我,机缘这种事情,当真算不透彻。

苏叶点了点头,忽而又红了脸,附耳轻声问我:“你说……师父是个小丁丁祭炼而成,如果他被祭炼回去,能成什么样子呢……”

我忍着笑,同样附耳道:“你想试试,不妨直说嘛。”

吹一口气,苏叶捂着耳朵说了声滚,小脸红扑扑的向后躲去。

须臾,烛火摇曳而灭,屋外春风又起,夜暖星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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