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寥寥湖上亭，不见野王居”——谒南朝顾野王墓

著有《玉篇》的顾野王（公元519年-581年）是南朝梁陈间文字训诂学家、史学家。曾居于亭林，历梁武帝大同四年太学博士、陈国子博士、黄门侍郎、光禄大夫，博通经史，擅长丹青。历朝历代到亭林(亭林湖)寻访野王遗迹的文人墨客、名士高官，都留下了不少凭吊吟咏的诗句。顾野王墓在苏州市职业大学校园内，之前恢复的神道上立有顾野王铜像，底座镌有介绍顾野王事迹的碑文。站在顾公神道，自然会想起他不平凡的一生。

顾野王像

顾野王所著《玉篇》

一、北宋文学家王安石在寻访顾野王故居而不得时，曾怅然一叹：寥寥湖上亭，不见野王居。平林岂旧物，岁晚空扶疏。自古圣贤人，邑国皆丘墟。不朽在名德，千秋想其余。显然，他在这首诗里流露出了小小的遗憾。尽管如此，顾野王作为江南一大才子，后来者从来没有忘记这位前贤，历朝历代到亭林(亭林湖)寻访野王遗迹的文人墨客、名士高官，都留下了不少凭吊吟咏的诗句。我迁居吴中，在石湖一带安了家，也就有意地读一些石湖的史料。结果发现，顾野王的墓离我家不远，差不多十来分钟的路，但直到2018年秋天才得空寻访墓区。从苏州市职业大学的八号门进，沿顾公路直走，过一座小桥，左行，就到达墓区了。

顾野王墓（落星坟），图片摄影：施晓平

墓区不大，因为在校园，显得更加特别安静。秋日的风里已经弥散着早桂的香气。墓区是新修的，据说是2011年苏州市职业大学建校三十周年活动时有心做的一件事。当时对墓区的修缮，是秉承了仿旧的理念，充分体现了显石、显塔的原则，所以，墓区的北面有补栽的松树，据说当时先后五次赴光福、藏书寻觅，总算觅得此树，让墓区松柏长青。墓之前恢复的神道上立有顾野王铜像，底座镌有介绍顾野王事迹的碑文。

落星坟前的顾野王雕塑 图片摄影：施晓平

之前，墓前原有“顾公神道”牌坊及清乾隆七年（1742）所立的《陈黄门侍郎顾公墓》碑、道光九年（1829）所立的《重修顾公墓记》碑，可惜均毁于“文革”。这大抵也就是1957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而1982年又降为市级文保单位的原因吧。站在顾公神道，往北眺望，上方山上的楞伽塔，高耸入云。

顾野王墓（落星坟），图片摄影：施晓平

二、苏州谣曰：“宁可赤脚奔，莫踏顾公坟”。应该说，这句来自民间底层的谣语表达了对顾野王的内心尊重。从古书里的“从无人侵一草一木”亦可看出。不仅如此，顾野王的墓在苏州还有一则传说，这也就是它为什么又叫落星坟的原因吧。  现在，在墓区的东侧，有一块花岗岩巨石，石头上有一代儒宗钱大昕所书的“陈黄门侍郎顾公之墓”。在那个遥远的时代，如此巨大沉重的石头从何而来，似乎成谜，无法解释，于是就有人附会地以为是顾野王下葬时天上落下来的，是巨星陨落。落星坟也就这样叫开了。

顾野王墓（落星坟），图片摄影：施晓平

《吴门表隐》里将此记载得也是有板有眼：平地起山，穴后一石如屏，旁有石如几如印，上有古松，祷可疗疾。右有铁佛，唐初得之土中，左有星石如舟。“如舟”一般的石头，沉默不言，但给顾野王的墓赋予了些许传奇的色彩。早在南宋范成大的《吴郡志》就记载：“梁顾野王墓在吴县楞伽山下，近越来溪。绍兴间，其碑石虽皴剥断裂，尚巍然直立，后为醉人推仆，石碎于地，今尚有存者”。而明卢襄《石湖志略》载：“今墓上唯一巨石，可二丈许，横卧。石旁古松一株似盖，湖上望见之，即知野王坟。”三、站在顾公神道，自然会想起他不平凡的一生。《陈书•列传•卷二十四•顾野王传》里的记载，最为详细：顾野王，字希冯，吴郡吴人也。祖子乔，梁东中郎武陵王府参军事。父炫，信威临贺王记室，兼本郡五官掾，以儒术知名。野王幼好学。七岁，读《五经》，略知大旨。九岁能属文，尝制《日赋》，领军殊异见而奇之。年十二，随父之建安，撰《建安地记》二篇。长而遍观经史，精记默识，天文、地理、蓍龟、占候、虫篆奇字，无所不通。梁大同四年，除太学博士。迁中领军临贺王府记室参军。宣城王为扬州刺史，野王及琅邪王褒并为宾客，王甚爱其才。野王又好丹青，善图写，王于东府起斋，乃令野王画古贤，命王褒书赞，时人称为二绝。及侯景之乱，野王丁父忧，归本郡，乃召募乡党数百人，随义军援京邑。野王体素清羸，裁长六尺，又居丧过毁，殆不胜衣，及杖戈被甲，陈君臣之义，逆顺之理，抗辞作色，见者莫不壮之。京城陷，野王逃会稽，寻往东阳，与刘归义合军据城拒贼。侯景平，太尉王僧辩深嘉之，使监海盐县。高祖作宰，为金威将军、安东临川王府记室参军，寻转府谘议参军。天嘉元年，敕补撰史学士，寻加招远将军。光大元年，除镇东鄱阳王谘议参军。太建二年，迁国子博士。后主在东宫，野王兼东宫管记，本官如故。六年，除太子率更令，寻领大著作，掌国史，知梁史事，兼东宫通事舍人。时宫僚有济阳江总，吴国陆琼，北地傅縡，吴兴姚察，并以才学显著，论者推重焉。迁黄门侍郎，光禄卿，知五礼事，馀官并如故。十三年卒，时年六十三。诏赠秘书监。至德二年，又赠右卫将军。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，在朝无过辞失色，观其容貌，似不能言，及其励精力行，皆人所莫及。第三弟充国早卒，野王抚养孤幼，恩义甚厚。其所撰著《玉篇》三十卷，《舆地志》三十卷，《符瑞图》十卷，《顾氏谱传》十卷，《分野枢要》一卷，《续洞冥纪》一卷，《玄象表》一卷，并行于世。又撰《通史要略》一百卷，《国史纪传》二百卷，未就而卒。有文集二十卷。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将其全文罗列，大抵是想让读者诸君从中获取他的全部信息，毕竟，更多的人只知《说文解字》而不知《玉篇》，更不知《玉篇》系顾野王所撰。《玉篇》三十卷，是继许慎《说文》、《字林》之后我国语言学史上又一部极具影响的重要字典。《说文解字》是第一部以小篆为主体的字典，而《玉篇》是继《说文解字》后又一部重要字典，也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楷书字典，起到了规范楷书的作用，尤其是他对魏晋时期异体字的收集归类，共收集汉字16917个，这种处理方法被看作他的字书编纂体例特色之一，顾野王甚至因此而被后世誉为“楷书宗师”。

顾野王像

顾野王所处的六朝时代，社会复杂，文字使用混乱，文字变异、俗化简化趋势十分突出。梁武帝知晓顾野王博览群书，上知天文地理、下知蓍龟占候，遂下令叫他编撰字书。他领受任务后，开始翻阅大量资料，搜集考证了汉魏齐梁以来古今的文字体形、训诂的异同，同时对汉字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特别重视。因此，顾野王在《玉篇》序言里就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：文遗百代，则礼乐可知。驿宣万里，则心言可逑。换言之，就是强调文字能够克服语言交际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局限。诚哉斯言，他对文字功能的认知实在高妙。梁大同九年(543)，书籍成稿，取名《玉篇》。而自幼聪慧的顾野王，早在《玉篇》完成之前的梁大同四年(538)，即拜为太学博士，又相继升为中将军、临贺王府记室参军。其后在经历了侯景之乱后的陈宣帝太建年间，迁国子博士、太子率更令。据史料记载，他既工诗文之外，亦善丹青，擅长人物。宣城王陈项为扬州刺史时修建官舍，延请他绘《古贤像》于壁，又请琅琊王褒题赞，时人称为“二绝”。宋徽宗赵佶曾得其《草虫图》，称为精工之作，著录于《宣和画谱》。四、晚年的顾野王，隐居亭林（即今上海市金山区）。这大抵是“侯景之乱”后的事。梁武帝太清二年（548）8月，东魏叛将侯景勾结守将萧正德举兵谋反。当时梁朝政务松弛，防备松懈，侯景军队很快就包围了梁国京都建康城。次年二月，建康城陷落。梁武帝被软禁后饿死。当时，顾野王的父亲刚刚去世，顾野王守孝在家，听闻此讯，毅然在长洲横泽招募军马，抗击侯军。然而，终因寡不敌众而行动失败。顾野王逃至会稽，又辗转东阳，与刘归义一起抗击叛军。公元552年，“侯景之乱”平息，太尉王僧辩对顾野王的英勇忠诚赞赏有加，就任他为海盐县监。

顾野王像

隐居的顾野王，在亭林宝云寺后面建舍读书，是谓“读书堆”。据《松江府志》载：“读书堆在宝云寺后，高数丈，横亘数十亩，林樾苍然”。当年野王即于此茂林深处结茅筑舍隐身读书、修志，“读书堆”因此得名。洋洋洒洒三十卷的《舆地志》，顾野王就在这里撰写完成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坚定地认为，顾野王也是石湖历史文化的一部分。因为，陈宣帝太建十三年（581），顾野王因病去世，墓在楞伽山下越来溪畔的前下舟村，也就是今天的苏州市职业大学的校区里。顾野王死后，皇帝下诏赐他为秘书监。到第三年，又赐封为右卫将军。五、顾野王，最初的名字叫顾体伦。他博览群书，熟悉历史人物，特别仰慕西汉冯野王的才华、学识与正直的品行，故改名野王，字希冯。此为补记之一。补记之二，2019年秋天，我应邀参加吴中区第二届香雪海诗会，光福镇方面安排参观顾野王纪念馆——馆系镇上新建，之前从未听闻，算是此行的重要收获。原来，顾野王曾在光福寺殿后著书讲学，当地读书人受益者颇多。不仅如此，他因长年在外，还将家中宅院舍而为寺，后裔于光福寺建顾黄门祠，纪念他造福桑梓之功。（本文转载自吴中博物馆公号，标题有修改）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，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