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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月30日,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发生森林火灾,已造成31人遇难。4月5日,当地森林公安局确认大火为雷击火,着火点是一棵云南松。
但令人揪心的事,还是发生了——
来自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专家李晓景称,评估发现,凉山火灾幸存消防员存在一定程度的急性应激反应。
“这是正常的。专家们初步制定了为期一年的规划,为他们提供有针对性的心理援助。”
来源:澎湃新闻 记者 沈文迪后怕、闪回、睡眠障碍
在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的学习室,李晓景见到了6位从火灾现场回来的森林消防指战员。
李晓景还未提问,队员赵一兵(化名)首先说道,他曾参加过雅安地震和塘沽爆炸的搜救工作,在现场看到了很多遗体,但他感觉和此次(木里火灾)情况很不同。
“我现在很害怕。当时在参加天津搜救时也经手了很多遇难遗体,那时没有怕的感觉。但这次,现在我往这一坐,就老想这事,而且越想越怕。”
赵一兵说,当时他在山上时一点感觉不到害怕,哪怕是在找到队友的遗体并把他们运下来时也没有太多恐惧。但几天后后怕慢慢上来了,自己从烟盒里拿根烟手都在抖。
他担心,自己害怕的程度可能会在往后的几个月里越来越大,甚至超出自己能承受的范围。队员孙善(化名)也有相似的感受。
“我当时在山顶,看到那个火,还有烟,心里是嗡嗡地响,根本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跑。前一秒队友还在身边,突然一下子没人了,后来看到遗体被熏得认不出来,说实话是怕,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。”孙善说,回来后除了后怕,他总感觉队友们还在自己身边。
队员钱仁礼(化名)的感受更深,“站哨的时候,前半夜还好,后半夜总感觉他们跟着我们,一个人坐在那里心里一阵乱想。有时候晚上睡觉,一下子会惊醒,觉得他们回来了,打火的片段在脑子像放电影一样,一遍遍放。”
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降半旗。 来源:澎湃新闻 记者 沈文迪李晓景说,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叫“闪回”,出现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,但要看这种情绪是否在可控范围。
当赵一兵还在山上时,累了就能睡着。但第三天晚上回大队后,按理说应该很困很累,躺在自己床上也很舒服,但是根本睡不着。孙善接着说,“特别是昨天,真的是睡不着,感觉心跳老快,怎么睡也睡不好,故意想些美好的事情,立马又转了回来。”
他表示自己怎么躺都不舒服,有时候感觉连呼吸都困难,“要是白天让我睡觉还比较安心,但晚上必须找个东西,比如看看手机,否则一直躺着只会越想越深。”
睡眠障碍普遍出现在从火场回来的消防员身上。李晓景向他们解释,事件发生后的这段时期叫“英雄期”,参加追悼会、接受采访、接待家属等活动会让他们的神经持续紧绷,处于备战状态,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。但到了真正需要休息的时候,悲伤和紧张的情绪没有得到缓解,就会影响睡眠。
“就像高速公路的车,到了服务区还是停不下来,这是正常的,事件对我们影响很大,高度紧张状态持续了这么长时间,肯定一时慢不下来。”李晓景建议,队员们可以适当练习深呼吸,关注自己吸气和呼气的节奏,让心率慢下来,同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。
木里火灾烈士遗物。来源:澎湃新闻 记者 王鑫互相倾诉,直面负面情绪
李晓景在谈话中发现,消防队员们对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况察觉得很准确,他认为首先这些状况的出现是正常的,同时他们能够表达出来,也是一个积极信号。
当问起队员们是否会互相倾诉这些状况时,孙善说道,“说害怕感觉有点丢人,说实话,我不可能(对队友)说我真的害怕。”
李晓景鼓励了他,“首先很多人不敢说害怕,可能就说想队友了,能够把害怕的情绪表达出来并不容易;其次,你能够直面‘丢人’的情绪,这更加了不起。”
他解释道,消防队员因为自己职业和身份的原因,不会轻易表达出脆弱或伤痛的一面,于是他们把这种情绪积压在心中,催生更大的问题。
孙善就坦言道,“比如我们下次上山打火,肯定会带着心跳上去,肯定都会害怕。包括昨天站哨,真是咬着牙下去的,我不去就没人,中队就剩那么几个人。去了就左右观望,就是害怕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旁边,就是有心理阴影。但是还是坚持过去了。”
李晓景对他说,表达恐惧并非丢人的表现,反而是一种自我接纳。队员们可以通过互相倾诉,把对方作为自己表达情绪的出口,在集体生活中互相支持鼓励,有助于负面情绪的消退。
随后许久不发言的队员李石峰(化名)开口了,“我现在有点想回家,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逃避的表现。”
李晓景说,作为消防队员,他有着极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,认为这时候回家就是逃避,有违形象,道德的约束和本能情感就会发生冲突。
他建议,无论回家还是留守,勇于倾诉都会有所帮助。亲人和队友都属于一种社会支持系统,回归家庭也是一种寻求社会支持的途径。
但他也发现,队员们存在物质依赖的问题。
赵一兵就提到,自己动不动就是叹长气,抽烟比以往频繁了很多。“以前抽一根就感觉嗓子受不了,现在闷的时候两根还不够。”
李晓景建议他引起重视,抽烟是替代性满足,可能一时很爽,但永远解决不了问题,比如饿应该吃饭,但没有饭,只能去喝水。而且吸烟有害身体。
他建议队友们互相之间多沟通理解,直言恐惧并不是懦弱的表现。很多人关注到的只有英雄的一面,却很少有人注意到英雄背后面临很多现实的责任、压力和恐惧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
木里火灾烈士遗物。来源:澎湃新闻 记者 王鑫心理援助的长期规划
4月3日、4日,陆续有烈士的家属前往大队营地,带回烈士的遗物。同一个中队的队友陪伴在旁,帮着安抚家属情绪。
一位森林消防局领导担心,过了这些天之后,未来对于森林消防指战员的关注度会越来越少,而且是一个急速下降,在关注度上会造成一种落差。
孙善就提到,这两天很多退伍老兵从全国各地赶来,为烈士送行并来到大队营地看望昔日队友,场面十分暖心。
“这两天大队人山人海,感觉比较热闹。如果今天明天人陆陆续续走了,一个星期后这个大队就剩几个人了,我会面临什么?以前大伙打篮球的打篮球,突然之间一个大队二十多个人没了,老兵们也走了,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敢去多想。”孙善说。
李晓景在分发心理科普材料时,给了一沓到孙善手中。孙善表示用不着这么多,中队没几个人了。
钱仁礼提到,以后大家还是会打打篮球,但是不会像以前热闹了,人多人少肯定不一样,“你可能接受不了,至少半个月,如果调整不过来,说不定就是跟着一辈子。而且当时看着那么多队友躺着,从山上到山下,全躺着,一开始是心酸,后来是害怕。”
有森林消防队员因为睡眠不足,出现了头昏、头痛、四肢乏力的状况。对此,李晓景的建议是,多组织一些团体活动,帮助队员减压,比如呐喊、体育运动。同时他也给队员们介绍了一些心理测试、减压游戏和快速入眠的方法。
但他也提到,目前评估下来,队员们存在一定程度的急性应激反应,这是正常的,初期的建议并不会立即见效,后续还需要长期规划。
“我们规划三个阶段,目前处于第一阶段,也就是应激期,通常在事故发生后的首个月内。“李晓景介绍,在这个阶段,心理专家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安抚各类应激情绪问题,并逐渐开展系统的干预工作,包括灾后心理知识科普,心理健康状况筛查并建立档案,团体和个体心理辅导。”
第二个阶段为安置期,通常为应激期的后两个月,专家们将持续开展科普、团体和个体辅导工作,组建当地(以及消防系统内)心理健康骨干队伍并开展持续系统的培训,建设服务于消防系统的心理健康中心并配备相应心理学设备设施。
第三个阶段为恢复期,他们将持续开展骨干队伍培训和团体、个体心理辅导,更重要的是总结出一套适用于当地的心理健康工作模式,并协助当地骨干力量逐渐接手心理援助工作。
网友:请一定照顾好他们
事情发生后,微博话题#幸存消防员出现应激反应#引发网友关注↓↓↓
大家纷纷表示,这个问题必须重视:不少网友也为消防员加油鼓劲:还有网友表示:很想很想学心理学了!看完报道,却有网友质疑这样的援助形式:很快有人回复道:心理治疗是需要循序渐进的...李晓景曾参与过多次灾后救援人员的心理援助工作
他表示:
“很多人关注到的只有英雄的一面
却很少有人注意到英雄背后
面临很多现实的责任、压力和恐惧。”
希望幸存消防员早日康复
你们都是英雄!
(为保护个人隐私,文中除李晓景其他人均为化名)
来源:中国新闻网(ID:cns2012)综合澎湃新闻、中国青年报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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